近日和感冒纏鬥了兩星期,對我而言這是不可思議的事,已數十年鮮少有過感冒,就算偶有傷風,蓋條大被猛灌開水,發一發汗隔天也就沒事了,但這兩星期我卻刻意減少活動,以為休息就能痊癒,顯然我錯估了頑固的病毒,愈是安逸,抵抗力反而愈鬆懈,前天突發奇想,帶兩件衣物,把單車拎到車上,背著心愛的大傻瓜sony R1,就來趟隨興的旅程吧!

要去哪裡心中沒盤算,但我原本預定七八月要去花蓮玉裡交付一樣東西,乾脆趁這次當作提前去交貨好了,雖然要在兩天中來回花東實在很拼,但猶豫只是蹉跎時間而已,早上八點不到我就離開山上,一路往宜蘭的方向前行。



為了增取更多的時間留給自己,沿路上都沒有休息,不到兩個小時就來到蘇花公路起點,這條路是全台我最畏懼的公路,因為窄小的車道,刁蠻的山路,有數不清的砂石車和遊覽車呼嘯,一路上要搏命的和它們廝殺,不是我愛超車,而是被大家所逼,砂石車上坡極慢會拖累一大串車子,每台車只好一台一台慢慢超越它,而那狹小的道路,要戰戰兢兢評估超車時機,有時還沒超過,前方的彎道就已逼近,要是當時對向又冒出一台砂石車,真的會嚇得魂飛魄散,每次走完這數十公里山路都會像重生般喜悅。



蘇花公路上風景非常壯觀遼闊,高峻的山谷,可遠眺整片汪洋,但我卻把心思都放在方向盤上,無法認真欣賞和拍照,於是我啟動多年的絕學,拿出相機後撥成自動模式,把感度提高,光圈調到最大,以換取最高的快門時間,然後擱置在右手邊的座位上,只要遇到有感覺的景物,立刻把相機架在方向盤上,用直覺來按快門。把眼睛當成鏡頭用,透過心來構圖取景,以相機來擷取畫面。這方式我用了許多年。



美國有一所著名的攝影學院R.I.T.,他們有一堂攝影課,是每人發一台相機跟一根木棍,然後矇起眼睛走到街道上去拍照,他們用耳朵和觸感,來感受四周環境的變化,再把有感觸的東西拍下。因為人們習慣依賴眼睛來擷取畫面,也養成既定的視覺經驗,成為自己無法突破的窠臼,一旦矇起眼睛,會強化其他器官的靈敏度,能啟發自己一個完全不知的面向,這也是我試圖不用觀景器來取景,激發自己的敏銳度,有時拍出來的東西,會連自己都大吃一驚。



殺出了蘇花公路,來到花蓮時已近中午,寬闊的道路讓人心曠神怡,大大的縣長競選廣告招牌立在路旁,猛然一看竟有幾分像胡自強,而不遠處另一候選人居然有些像顏清標瘦身前的模樣,再往下開,見到第三位候選人又像極了鄭弘儀變老的樣子,想像一下如果真是三位本尊共同來角逐花蓮縣長,會是什麼光景,恐怕只有兩字可用,不倫。



沒多久就來到一條小徑,看到「光隆猴軍團」的招牌,每次到花蓮都會見到這個猴軍團的看板,它在我心中就是花蓮到了的指標,退色的看板中,透露了些許悲涼和感傷,我始終不知道猴軍團是在表演什麼,只能想像一群小猴兒受著嚴厲軍事化的操練,搏命在演出。太陽劇團來台演出時,我也去買票,有一天居然夢到主辦單位宣佈太陽劇團因故無法成行,將以「光隆猴軍團」的票來交換……當夜我還真的因此被嚇醒。



花蓮的街道還算熱鬧,沒台北林立的商業大樓,讓每個人身上的陽光更直接。



有一排老房子等著被拆除了,讓我想起兒時住過的國宅,當時也是在怪手中變成廢墟,成了古老的記憶,怪手就像是我連結老記憶的機具。



為了趕路直接向一百公里外的玉裡前進,光一個花蓮縣其幅員之遼闊,比台北到苗栗還遠,但其中的人口數,卻比台北縣中一個新店市還少!



花東縱谷真是台灣最美的一條道路,又直又寬的道路直通山的盡頭,翠綠的稻田一望無際,雲像瀑布一樣從天而降。

到了玉裡後,完成神祕的交易後,我就算自由了,有時覺得自己真是兩面人,一方面在這裡大談心靈、情感,另方面卻又像個生意人,精確的收購與出售一些絕佳的逸品,我的眼光是出名的快狠準,比一般人更為犀利,這次光是入帳就超過六位數,雖是賠錢讓出,卻是把一個經典交給一個很識貨又nice的同好,也算是心甘情願。


2005年時入住時拍的,此次不屑拍

離開玉裡後,一路往台東鹿野前行,想夜宿鹿鳴酒店,之前住過幾次,四星的品質才3000出頭的價位,每間都有極佳的景觀和湯屋,是個非常棒的度假場所。只是沒想到才一進大廳,迎面而來全是歡迎陸客的看板,一問房價才知道,平日打完七折後一間居然還要六千多,當下突然憤怒起來,居然漲了一倍多!櫃檯的接待員看我很不爽,還特別和經理情商,願意以一間四千給我住,當時還是氣憤難抑,不爽丟下一句:還是太貴!就憤而走出大廳。

什麼時候台灣的觀光飯店變得如此荒唐,比峇裡島五星級的國際飯店還貴,一周環島不花個數萬還搞不定,台灣島內旅遊的蕭條,真是被業者自己的貪婪給害死。



原本預訂傍晚去關山騎單車,晚上泡湯喝咖啡觀星,似乎都因自顧自的嘔氣而成了泡影,一路上越想越嘔。嘔自己怎麼這麼想不開,都開了這麼遠的路了,時間成本都不知花去多少,房價也不過比以前貴一千元,卻就是吞不下那口怨。傍晚開始飄小雨,田園街道的味道煞是迷人,但此時的我只能一路往花蓮的方向回返,還一度想直接回台北算了。



回到玉裡時突然想起,不遠處有個地方叫安通,在日據時代就開發了溫泉,是個古老的溫泉勝地,但因交通不便所以知名度不高,但玉長公路前年通車後讓它開始打出名號,毫不猶豫立即向那裡轉進。走過一段山路後,看到滿滿的溫泉飯店,挑了一間歷史最悠久的安通溫泉飯店,雖然沒有鹿鳴酒店休閒豪華,但也只有這個選擇了,心中那股怨依舊還在。





晚餐後,在涼爽的林間涼亭中上網回覆blog朋友的留言,晚上氣候非常的舒坦,我還連泡了兩次溫泉。我喜歡浸在很熱的池水中,讓汗如雨水般滴落,然後再到陽台吹著涼涼的山風,鼻塞已久的現象立即暢通,感冒最佳的療法就是汗水,當晚真是一個多日來難得的好眠。



清晨五點我就自然醒了,太陽都還沒露臉。我搬出車上的小綠車,順著玉長公路一路往玉裡方向騎去,山中清晨的空氣很清新,每一次換氣都會有股沁涼流入肺中。



途中,我騎到一片稻田旁,大樹襯著遠方微亮的山色,美景直接投映在心底。



騎上花東縱谷才發現,玉裡也倣傚關山成立了環鎮的自行車道,沿途風光旖旎,經過一片片青翠的稻田。



讓人驚訝的是,這裡還有一條跨過秀姑巒溪的高架車道,在上面可一覽河岸風光。

車道唯一的缺點就是要循原路折返,和關山的環鎮不同,我避開相同的路段,直接騎到玉裡鎮上,想感受一下純樸的小鎮清晨。



載滿學子的通勤火車緩緩進站。



在一旁要尋覓小雞的拾荒阿婆。



穿越田埂間的路人。



透過雲端的陽光照在平交道上,美的像首詩。



回到飯店,吃了早餐後就順著玉長公路向長濱前行,這路段有一條隧道,花了多年的時間才貫穿,讓花東縱谷和太平洋能連接,以前玉裡到長濱要數小時的車程,現在只要三十分鐘,臨出隧道那一刻,心中莫名的感動,2.6公里的隧道有數不清的艱辛汗水。

這段路流傳一句話「東山飄雨,西山晴」,果然一出隧道來到台東長濱時,天空就飄起太陽雨。



開上濱海公路不到半小時,就感覺非常的睏,幾次差點開上分隔島,找了一間遮陽的建物旁,倒頭要睡時才發現,身旁建物原來是座教堂,望著十字架而睡,感覺特別安心。



飽睡1小時後,一路沿海向花蓮挺進,途中經過石梯坪,見到夢想中的家,它孤傲的矗立在海邊,這是設計師陳冠華的作品,現在是間民宿,希望不久後也能定居花東,買一塊地蓋一棟有自己味道的房子。



花東濱海景觀迥異於縱谷的優美,它多了一些未知,像是世界的神祕之窗。



來到了我所謂魔法海岸的七星潭,靛藍的海水,沉篤的天空像超現實的場景。



我搬出了小綠車,迎著強勁海風向港口的方向一路騎去,處在海天一線間的小綠,特別顯得風霜,這是它第一次和我出遠門,就盡收山海之美。



離開七星潭時,天空開始飄雨了,我穿過一條通往墓園的無人小路。



雨越來越大,落得越來越湍急,襯著旁邊的樹木,像來到無人島上般。



終於來到最可怕的蘇花公路,滂沱的雨勢像用倒的一樣,再快的雨刷也撥不去玻璃上滿滿的雨水,但由於這可怕的大雨,讓所有的車都安份守己,一部接一部前行,沒有人敢超車,頭一次讓我能感受蘇花公路的悠哉。



抵達南澳時,天空突然瞬間放晴,雨後初晴的山清秀的懾人,像一片靈性的聖地。



終於,我趕在天黑前踏上了蘇澳的國道五號,天空出現詭譎的光,身在筆直的大路上只能拚命的前行。



出了交流道,終於回到熟悉的新店,一路懸著的忐忑,終於得以放鬆。



等紅綠燈時,看著朦朧的玻璃,天空和街景像油畫般抽像,這兩天來心中留下太多的大山大水的美景,回到樓房林立的城市,居然有些失落,不知是雨扭曲了這城市,還是它映出這城市原本的孤寂。



回家的上山路,已不知走過千百回,卻從來沒覺得如此的美麗



兩日的偷閒,跑了大半東部,近八百公里,從豔陽走過暴雨,這趟旅程醫好了我兩周來的感冒,也留下許多感動的剎那。心中時時都在盤算,要好好來趟旅遊,但總會因現實的壓力,讓計劃一再耽擱,這次突發的出走,才發現美好無法計算,因為它隨都存在,取捨就在一念之間,心會引領我們去找出它的渴望,走到哪去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踏出的動念。



PS.文中一半以上的圖片,並沒有透過眼睛去觀景

(攝影‧文字/陳建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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