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~26日將前往大陸出差五天,未完成的事情讓自己焦頭爛額,看到眾多朋友為阿噗返家之事道賀,胸中雖有滿滿的感動,但也力不從心無法一一回覆,只能默默收下這份溫情,並將感激置於心中,出發之前特別重置這篇已兩週年的舊文,時間或許來去匆匆,但當時許多朋友們留下的鼓勵,也再一次提醒我這份仍須堅持的工作。



原文發表於2008年10月20日


自從我20幾年前開始認真拍照以來,似乎就不曾將風景當成影像的主角,總覺得人間有太多故事,取之不竭,而風景對我太陌生,就像雲彩般遙遠。

長久以來,人物一直是我攝影的唯一觀點,以前覺得人以外的東西太過抽像,或許是攝影派別的長期對峙,讓站在報導攝影這一邊的我,對於一些風花雪月的沙龍派,或是生態風景的自然派,始終無法用心欣賞。固執的以為,只有將相機當成生命紀錄的工具,才是人道的攝影工作者。

在熱血澎湃的80年代,很多同期的攝影朋友,也將這教條奉為圭臬,並堅持了數十年。這些人道主義的背後,多少背負了神聖的使命感,讓許許多多攝影工作者,前仆後繼的深入社會底層,鎖定弱勢的族群,像重症病患、街頭遊民、勞動工人,或是精神病患,用鏡頭來表現他們在惡劣環境中的堅毅不拔,以及強韌不屈的生命力。這類的報導和展覽已數不清看過幾次,每一次都被這些動人的影像憾動。

拍攝者也會因為這些影像的注目度,帶來許多附加的光環,這一點鼓舞了很多攝影人,也成為許多攝影工作者追隨的標的。然而,有些人卻為了引起更大的注目與焦點,而將鏡頭深入更慘更不堪的世界,苦尋被社會踐踏的身影,其間到底是關懷還是私慾,真的已無法分辨。

然而,那些殘破的軀體影像,一旦被放進了白淨的美術館中,典雅的展示著,附庸風雅人士隨即趨之若鶩。攝影酒會上總有許多亮麗人士出席,有名媛政要、有藝文人士、仕紳學者,大家拿著酒杯,開懷暢談著。偶爾,才在談話的空檔,稍稍蹙著眉盯著悲慘的照片,大談社會的不公不義。



這一刻,我才慢慢清醒,這些影像改變了甚麼?是那些被紀錄下來的底層受苦的人們嗎?還是拿相機獵取他們影像的人?抑或是整個社會假觀懷真消費的投射?

至少我明白了一件事。這些所謂的弱勢底層,根本就是被社會結構釘死在那裏,因為只有當他們真實的存在那裡,才能滿足中產階級的同情心,只有在大家拋出悲憫的那一刻,也才能真實的感受到自己的優越感。從不幸中看見幸福。

我不敢想像當社會不再有底層社會存在時,一旦當大多數人失去了憐憫的對象後,人心會如何的惶恐。報導攝影的崛起,適當的成了很多人情感投射的媒介。

我深切體悟到,沒有能力付出同情的人,是最可悲的人。



2000年我搬到山上,第一次離自然這麼近,用了幾年的時間,從恐懼、陌生、適應,到依賴,再到和自然萬物共生相處,這其間出現了一種不曾有過的感受。我聽到了一種古老的旋律,它們看似靜止,其實每天都說著充滿智慧的話語,像是牢不可破的宇宙真理,如同地球以自轉創造了白天和黑夜,以公轉寫下了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。而太陽則用能量,精準傳遞了幾千萬光年,賦予地球溫暖的陽光、空氣、水。

這些物質創造了萬物,人只是其中的一份子,而人心的自大傲慢,常誤以為是萬物的主宰,殊不知一株千年以上的樹,都比人瞭解永恆之美。

自然的洗禮,讓我清晰瞭解到很多事,也漸漸脫離了對攝影的迷障,突然間失去依賴多年拍攝的使命,一時之間,也不知道該如何接續,只能虔心的讓自己心靜。期間一度對物的攝影發生興趣,於是著手繪製好劇本,拍下了以前根本不屑一試的【鞋子的故事】。

去年開始了這個blog,目的就是要將回憶分門別類的歸檔。就在整理過往照片的同時,突然發現手邊有一堆底片沒有洗出來,仔細一看才發現是120相機所拍的片子。

120底片構圖方正,以前下鄉拍照時,總會習慣性的在相機袋中塞入一台古典的Rolleiflex120相機,由於此款相機全為機械操控,機動性低,所以很少拿來拍人物。多半是利用休息空檔,拿出來對著眼前的景物,無意識的亂拍,當下並沒有特別重視這些影像,也忽略了它們許多年,這次有機會將底片重新檢視時,卻在很多的黑框中,感受到自己當時的心情。原來,多年來當我將鏡頭對著別人記錄時,卻總是有一台相機,一直在默默紀錄自己。

這意外的發現,開始了一個新的念頭。我也想來嘗試拍風景,當下心中非常篤定,想拍的景物將不會以美醜來論斷,我不會去追逐日出夕陽的燦爛霞光,也不會去登百岳捕捉浩瀚的群山,或是守候天涯海角只為瞬間的天光雲彩。那些對我太過夢幻,不像面對的真實生活,也和心的距離太遠。

心中真正想要拍的,是無彩的黑白影像,沒有瑰麗的色彩,只有光影的黑白,以及對生命的歌詠與感動。

雖然是一件艱鉅的工作,卻也像極了一種修心的方法。我決定捨棄便利的數位相機,回歸到最原始的初心,使用的是一捲只有12張的120傳統底片,並使用機械操控的Rolleiflex 2.8GX 古典相機。



並為了補強裝備的不足,忍痛將兩台心愛的單車出售,從一個攝影前輩手中,購入一台昂貴的Hasselblad 903SWC超廣角機械相機,這兩台手動相機,將成為未來工作主力,並搭配我第六座暗房的支援。

同時,我將以初學攝影時的傳統手工搖片方式來沖洗,將這一幕幕正方形的心像顯影出來。

這段過程,將會歷時數年,也將走遍各地,圖的不是萬物之美,而是尋找心的位置。



這是屬於我的【心靈風景】。

(攝影‧文字/陳建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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