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中總會挪出幾天時間,一個人出門走走,只有獨自一個人時,才能看見投射在景物中的心。

朋友看了我寫的遊記,說那並不公平,因為我的工作性質和一般人不同,不需面對朝九晚五,出遊都錯開假日,看到的風景自然清幽,但對大多數上班族而言卻是件難事,休假他們要配合工作及家人,假日別人也都放假,出門總會陷入壅塞的人車中,他下了一個結論,就是我無法體會一般人的苦。

他的話給我反思,似乎真如他所言,我顯少於連假時出遊,但他的話我只同意一半,雖然在相同時間中出發,但目的地和路徑卻是自己所能決定。為了理解他所謂的苦,今年一個人的旅行,就破例安排在228的四天連假中,看看能否見到另一種的風景。

出發前果然遇上大問題,著名景點的飯店一床難求,價格更是高的驚人,一趟玩下來比出國還要貴,於是仔細斟酌路線,極富盛名的區段要避,太過壅塞的路段要閃,最後只決定出大方向,就是沿著海岸線一路往東行,真遇上狀況再來應變,預計花上五天四夜來完成這個小旅行。




走在蘇花公路上遇上大雨,北臺灣今年已不知下了多久的雨,氣後的極端化也讓北部的陽光越來越珍貴,雖說雨能帶來另一番風情,但過長雨季卻也困住身心,就如同此刻被塞在車陣的心情。





既然身陷囹圄,為了不讓心情繼續焦躁,決定暫時更改路徑,來到蘇花的南澳鄉後,不暇思索甩開車陣彎入叉路,接著出現一條無人的鄉道,心情也陡然開朗起來,在一條通往海邊的路上,看見雨水在曲路上畫出一條閃電,孤寂中卻有驚喜。





紛飛細雨的小路上,空氣分子特別的清新,路旁是一片的田地,獨走的車成了一處和諧的端景,自小就迷戀鄉村的氛圍,但如此田園風貌著實平凡了點,它的美是一種恬靜,不炫麗更構不上話題,要靜靜的感受。而此時此刻,在通往名勝的道路上,車陣應已回堵數公里了。





看見一座荒廢的吊橋,望著這座殘破的橋,勾起了許多回憶,年輕時常走在吊橋中,搖搖晃晃中進入一個又一個村落,感受到太多人與土地間的故事,那些曾在橋上走過的孩童和老人,如今也都成壯年或凋零,吊橋懸住了人與人之間的生活,如今眼前的頹圮,對照已式微村落,就像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




來到南澳的海邊,海岸隱沒在群山之後,浪花隨風混著雨水,成了陣陣的雨霧,在山海之濱飄來盪去,散發濃郁朦朧的詩意,感覺像誤入仙界中的魔法海岸,無論面對工作、生活或人生,我都是選擇人少的路徑,眼睛所見一切,原來呈現的都是心中所嚮。





浪潮隨風陣陣捲起,烘托出前方撿石的人影,對海我總是又愛又畏,它的美是存在於距離之間,像一把精準的尺,量出內心恐懼的寬度,每當靠近它時,才驚覺那脫韁的能量。





繼續回到蘇花公路,往花蓮的方向推進,壅塞的車陣不見了,想起每當陷入膠著時,抽離有時是迫於無奈,卻常因此無意間成了最好的方法。一個擋下我的紅燈,讓我有機會認真端視從地表爬到天頂的烏雲,留下一幕意外的景色。





在近年的旅途中,越來越不想訂下目的地,似乎一旦有了目的地後,過程也相對不再重要,沿途只想迅速到達目的地,抵達後在短暫喜悅麻木後,又是另一個失落的開始,只能再訂出下一個目的地,才有繼續前行的動力。看似積極的態度,其實都在周而復始的繞圈,不斷擁有也不停失去,我喜歡那種意外的偶然,來到花蓮後天空突然短暫放晴,在壽豐的海邊看見剎那的彩虹。





一台遊覽車趕忙停下車來,走下許多來臺觀光的大陸客,他們也相繼拿出相機捕捉此刻的海天,自然的奧秘像深不見底的潭,人們卻因權慾而分割天地的疆界,斤斤計較主權的同時,也萎化了天空的視界。





從台九線上一路往台東行,途經富里鎮上,低矮的雲層盤踞山麓,鐵皮屋舍座落兩旁,空蕩的車道上有著雨落的水影,這樣的小鎮風情,又像回到童年的鄉間,家家戶戶飄出菜香,和著燒稻草的焦土味,那是一種單純、美好、溫暖的氣味,那時家家戶戶都很貧困,但心中卻充滿飽足。





站在鹿野高台的大草原上,想起一個常困擾我的問題,不只一次問過自己,雙腳已多久沒踏在土地上,身體又有多久沒被日曬雨淋?現代的生活,讓人的生活透過一台電腦,就能滿足感官的需求,網路編織出的人脈,像是強風裡的蜘蛛網,關機後一切都成空,科技早讓人遠離真實很久了,於是我脫下鞋子,赤著腳穿越整片草原,每一寸扎痛皮膚的草,都是再真實不過的感觸。





每次到臺東,都會到迦路蘭走一趟,不是我有多愛那兒的景,而是那隆起的山丘活像個人間劇場,總愛當一個觀眾,靜靜站在山丘下,望著襯著白雲的背幕,看形形色色過往的人們,盡情的展演生命。





在台11線的東海岸奔馳,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,但碰上連續假期高峰,著名的景點,如三仙台、八仙洞、水往上流,人車擠得水洩不通,經過那些地方總會踩深油門,避之唯恐不及,沿途看見一群野放的牛群,短暫的從車窗晃過,前行十分鐘心底還惦著那畫面,正猶豫是否該回頭時,想起年少下鄉時,每當在公車上看見想拍下的畫面,便會毫不猶豫的立即下車,拍完後再等搭下一班車離去,而那通常已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。

因此我決定折返回去,當拿起相機拍那群牛對焦時才發現,這畫面比我想像中還美,一層層堆疊的雲下,牛群生動自在的低頭吃草,傍晚時分天地的色調,有一種宗教寓言般的聖潔與詭譎,像一幅生靈的浮世繪,這幕是我此行見過最撼動的畫面,但卻只有我一人在獨賞,伴著一旁呼嘯疾駛的車聲,我很慶幸,沒被年紀養大的怠惰所控制。





從台東往成功的路上,經過東河包子店,門口圍著一圈圈的人龍,稍早路過卑南豬血湯時也只見不絕的人潮,一時半刻,還真無法理解這種現象,就像我不明白那麼多人為何寧願塞上數小時,也要去看櫻花?那些事物固然美好,但是否值得花那麼多的時間去換取,是擔心會錯過最好的事物,還只是一種害怕被孤立的心情,要不斷涉入最新鮮的議題?渴求共鳴相互慰藉的同時,卻也被潮浪淹沒了自我的觀點。

只要用心感受,台灣之美無所不在,成功鎮這一幕田園風景,純淨的像幅印象派的畫。





這條太麻里旁的公路,高低起伏很大,俯瞰公路美景盡收眼底,從氣象報告得知這幾天北台大雨依舊,依照平常習性,是絕不會選擇假日出門,偏見還真是詭異,一旦放下後,以為的錯誤反成了對的事,豔陽的濃烈如愛恨,雨天的陰鬱像傷悲,而我最愛陰天,淡淡的情愁,如同此刻的心情,悠緩看著天地細膩的層次。





年少時來到海邊,總愛拿起一顆石頭許著心願,然後用力將它向海中央擲去,時間已模糊了曾許下的眾多願望,但那顆躺在海底的石頭依舊,它留在手心最後的重量,成了海洋記憶之鑰。





從台東大武往楓港的南迴公路上,途中接上199號線道,朝著旭海的方向走,然後再接到台26線一路往墾丁,這條路美不勝收,是心目中全台最美的濱海公路,沿途我聽著鋼琴獨奏,穿梭於百轉千折的山海路。

走入旭海的岸邊,看著一對強風中的男女,想起二十年前,只因為一名夢中女子,就歷經千辛萬苦來此尋她(詳見煙斗客05--尋找一朵玫瑰的名字),時間匆匆飛逝,依然不曾相遇,生命卻走過一段襤褸路,在我小時候,深信海水之所以會是鹹的,因為那是來自天使的眼淚。





到了墾丁後,遊客也暴增起來,為了錯開人車,早上不到七點多就退房,一路上心機算計,一直猜測著人潮可能最少的時刻,果然一路上風景十分清幽,到了龍磐公園時,見到許多早起的單車騎士。想起幾年前自己也曾騎過單車來此,踩踏在草原與峭壁間的大道,迎著拂面的海風,再暢快寫意不過了。不過當天上午這兒卻發生一件憾事,一位日籍單車客被落山風吹到車道中線,後方小貨車閃躲不及追撞上去,日籍單車客當場往生,生命無常的起滅,需要大愛來澈悟。





這是旅途中以數位相機拍下的最後畫面,之後就沒電了。這趟旅程心中有下一個動念,要用裝著黑白底片的相機來完成,數位相機只是一本手札,隨性記錄當下心情,因此沒有額外帶充電器,至於黑白底片機中拍些什麼?動念又是什麼?就留到下一篇來分享【心靈風景9—十景】。





這趟小旅行,整整繞了台灣一圈,並在最多人出沒的長假,沿路顯少遇上塞車,所到之處人也不多,很想告訴朋友一句話,每個景都該是獨一無二,萬物美景俯拾皆是,沒有絕對的美醜,只要不隨波逐流,讓心領著身體走,讓勇氣撫慰孤寂,再惡劣的環境,都能見到最動人的風景。




現播放的背景音樂是由Fiona joy Hawkins 所彈奏的鋼琴專輯blue dream,這首曲子陪我渡過這一路的假期之旅。




(攝影‧文字/陳建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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