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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標題,有些朋友一定會說,怎麼搞的,還在舊文重登?請看清楚標題,這篇可是近一個月來的全新文。

最近常有朋友相約假日一起去些名勝風景區走走,我發現有越來越多人在拍人像,年輕人會約漂亮的女同學當model,而攝影團體就找一些穿著清涼的辣妹,大家不分老少,都在美麗的景物前,捕捉搔首弄姿的女模,看見每個人忘我的表情,對拍了大半生人像的我,還真是一件新鮮事,常常看得入神。



(搭配文章應景照片)


但最讓我疑惑的,無論是嬌羞清純的少女,還是清涼惹火的辣妹,都不約而同的對著鏡頭擺出最煽情嫵媚的pose,我總覺得拍這些照片何必千里迢迢來到風景名勝區?在自家附近的公園拍還不是一樣?終於,我見到有人要求model屈膝半露酥胸,還要對著鏡頭半吐舌頭,只能聳聳肩轉身離開。



(搭配文章應景照片)


拍人像已成一種趨勢,看看大型展覽時,群眾簇擁搶拍的show girl,或是朋友間互拍及自拍,每個人在鏡頭前都急欲展現所謂的美,看似大同小異的儀態,卻將每個人獨特的差異模糊了。美的定義似乎變狹隘了,有空建議大家不妨回頭看看自己曾經拍過的沙龍照,那迷濛到只剩下五官輪廓的「美麗照片」,我不信十年之後,還會令人津津樂道的賞玩。反而,往往一張意外捕捉到的生活照,或許不甚美麗,卻會隨著時間散發味道,因為那畫面中有歷史,有環境,和當下的心情。



(搭配文章應景照片)


之前那篇【人像之外】,我就曾留下一句話「鏡頭底下,沒有美醜,只有真假」。那真的是我內心一個很深的感嘆。

回想起我初學人像攝影那一刻,一切都是來的那麼自然,年少求學時對隔壁班的女生迷戀,當時正好剛學攝影不久,於是鼓起勇氣去邀約她前往拍照,想藉機拉近彼此的關係,沒想到她竟答應前來赴約了,當下我卻不知所措,只能去想像報章雜誌見到的影星,然後依樣畫葫蘆,把那些成熟的pose,放在一個甜美的少女身體上,現在想來真是一件極蠢的事。

交照片給她時,只見她蹙著眉一張一張的翻看,不停自責自己pose僵硬,突然間她目光停在一張照片上許久,那是我在拍照時脫口說了一個笑話,她笑的開懷又燦爛,瞬間那刻被我拍下。她笑笑的說:「這張可能是我一生中,最棒的一張照片了,我真的好喜歡。」

那次之後,我大受激勵,或許是老天對我的疼愛,在第一次外拍人像時,就給了我一個最棒的model,整個人像甦醒般,原來我自以為的人像,一些我在報章、雜誌、廣告上拼湊的美,都是一種做作的演繹。最動人的影像其實就是自然。



(1990 林森北路 酒店領班)


從此以後,我對人像有了無比興趣,一方面積極的用報導攝影的方式,去參與社會各階層的生活,拓展生命的視野;另一方面也邀約不同的男女,來當我的model,用各種實驗的方式,來鍛鍊自己對不同人物的敏銳,當時我萬萬也沒想到,有朝一日這卻成為我維生的方式。

二十多年來,我拍過的人物應該有數千吧,涉獵社會各種階層,從國家領袖、政商名流、文人逸士、影視歌星、平凡大眾,到社會底層……都是我所拍攝的對象。

之前那一篇【人像之外】談的是觀念,這一篇我想直接從執行面來剖析,每個攝影師都有自己的獨門祕技,當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內,此文我將漫談自己取景的思維,並分享一些手法,或許有人覺得,一旦昭告大眾,那不是無戲法可變?但對我來說,技巧就像軀幹,觀念才是最後所賦予的靈魂。




【凡人篇】


這些照片多半是用黑白底片拍攝,是我年輕時期摸索的習作,model都是由同學或朋友來客串,我不斷的想實驗,打破攝影書上說的人像禁忌,無論過去或現在,我幾乎完全不使用閃光燈,也因此訓練我對光源特別敏感,拍人像之於我,也像是一個尋找光的過程。




Nikon fm2 + 85mm f2

頂光是拍攝人像的大忌,會讓臉變黑,光質生硬反差又大,一般攝影師早上10點以後到下午3點之間,幾乎不太愛選擇外拍,而這張照片我卻偏偏挑正中午來拍,讓黑白分明的光,在身體肌膚上形成強烈對比,臉部形成的暗角,只要請model仰頭迎光,即可迎刃而解,頂光形成一種雕塑的質感。





Nikon fm2 + 85mm f2

穿黑衣站在黑處,容易讓人和背景糊成一片,一般人也都不願意這樣安排,但是黑在不同物件上,會有不同的明暗層次,我運用下午4點左右的斜側陽光,讓人物直接坐在迎光面,光線雖強但卻柔和,能讓頭髮、衣服、背景層次分離,彼此相互輝映,呈現出不同黑之間的細膩。





Leica m6 + 21mm 2.8

阿昌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,也是我拍人像最佳的實驗品,年少時我們到海邊玩,意外發現一張被丟棄的沙發,兩人如獲至寶的一路搬到雜草堆,我換上廣角鏡頭,整個人趴在草堆裡,然後縮光圈讓前後景都清楚,荒煙漫草中,詭異的沙發和痞痞的人,我想表現一種蠻荒詭譎的氣氛。





Nikon fm2 + 24mm f2.8

這是民國83年,我第一次去上海,在老飯店見到一口窗,在厚重的窗簾下,映出黃昏時老上海的風韻,於是我趕緊請同行的記者,坐在那口窗旁,從他後側方角度拍去,像在緬懷這新舊之間最後的餘暉,同樣的一口窗,如今窗外已是另一個世界。





Olympus om4 + 180mm f2.8

拍照當天正好寒流來襲,清晨左右就來到海邊的廢墟中,氣溫非常的低,在照片裡我想表現出寒風的刺骨,於是請朋友穿著厚重的外衣,在起風那刻留下了這張照片,每次看到都會想起那天的嚴寒。這張照片後來曾經擺放在朋友開的咖啡廳中,有一老外回國前走進店中,願意出5,000元代價攜回美國,當時沒有答應,現在卻有些懊悔。





Nikon fm2 + 24mm f2.8

我特別偏愛到廢墟拍人像,因為那裡特別能感受到生命的起滅,破屋殘垣中時常能發現人們生活的過往,特別的荒涼而傷感,加入亮麗的女生在其中,那種荒謬不可言喻。我時常會對model做出很奇特的要求,在此要向曾經被我要求坐入冰箱裡或油桶上的人,鄭重的致歉。





Nikon fm2 + 180mm f2.8

人物的拍攝,不光只集中在神情,或是身體的儀態,有時是被環境包覆的氛圍,在荒廢的工廠,一片漆黑的環境中,我不斷尋找光的軌跡,當我見到一座鐵梯,立即請model站在光亮口處。在沉重的黑暗中,門外的光亮,像是通往另一世界的出口。





Minolta x700 + 24mm 2.8

年輕時拍人像很愛用超廣角,它能拍出很有風格的影像,到後來才慢慢愛用85mm,或是180mm的鏡頭,壓縮的景深,全開光圈的散焦,來凸顯人物的神情,廣角鏡就像雙面刃,拍人像可以很特殊,也容易變的平凡,使用它時最好要有焦點,可以是人或者不是,鏡頭盡量去接近前景,利用它的物理特質,疏離前後景的關係,這張是我找同學銘仔來試我新買的廣角鏡,想表現學生對校園的徬徨與叛逆。





Nikon f90 + 20~35mm (借來的)

同樣的手法,二十年後,我套用在2003年拍攝阿扁的寫真集封面上,這是他小學讀書的教室。曾經他是一個三級貧戶,這段篳路藍縷的求學路,成就了一國元首,希望他重返當年教室,在物換星移的時空下,感念當年求知若渴的初心,勿忘這一路走來的艱辛。沒想到書一出,李豔秋的節目就請了一堆特別來賓,對著這書封面大加指謫,說拍教室真不知所云……唉!為什麼他們不來問問我呢?





Contax s2 + 85mm f2

阿昌年輕愛泡妞,每次都利用我拍照當藉口,約他青睞的女生出遊,有一次女方父母還以為是遇到星探,還興高采烈拎了一堆衣服一同出遊,搞得我不知如何是好,只能叫他去當助手拿反光板,有時適當的在臉上補光,人會顯得神采奕奕。





Nikon fm2 + 180mm F2.8

逆光是最不利於人像拍攝的,連不常拍照的人都懂,但是我偏偏不信邪,我把測光值多曝兩格光圈,然後換上長鏡頭,躲到室內暗處,再請model站到戶外玻璃前,她眼前室內是一片黑暗,在逆光與玻璃的霧化下,柔化了人的五官,也因為逆光讓戶外成一團光亮,半剪影的肢體更充滿戲劇性,有時越是不可為的事,反而越有驚喜的收穫。





Contax s2+180mm f2.8

投射燈也是質地很硬的光源,和標榜柔和的蘋果光大異其趣,但黑白分明的感覺,就像一把雕刻刀般犀利,善加利用有時更能呈現影像的風格,我個人就十分偏愛。測光時以亮部為主,然後再多加一格光圈,才能保留一些暗部的層次,但主角的臉最好要直接迎光,才不會形成太多陰影。





Contax s2 + 25mm f2.5

有很多畫面是類似夢境的,需要用一些特殊手法才能達成,我想拍一個女人惆悵的靈魂,於是我找到一個荒廢的廠房,請model坐在靠窗的位置,然後用腳架架起相機,掛上一顆廣角的鏡頭,因為我想把四周的荒蕪都一起拍入,拍了一張之後請model離開,然後再用同一張底片再拍一次空景,人的位置就會被疊入影像,就像變成透明一樣,我不是一個技巧派的人,但有時適當使用一些手法,更能精確傳達出想像的意念。




好久沒寫文,手指都快打結,下一篇會是更精彩的【名人篇】,拍攝名人時,因為他們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專業與威望,根本不可能任憑我擺佈,也不允許有機會犯錯,只能在極有限的時間及空間內,運用多年來累積的鍛鍊,去捕捉他們剎那的瞬間,短短十多分鐘的拍攝,像是一場鬥智的角力。



人像之內(下)剖析】。



(影像‧文字/陳建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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